普陀医术大会向在炼药台比试,炼药台是一块方正的平台,上有数十块岩石围绕成圆,不知是何时所造,相传这是观音菩萨的炼药台。
炼药台下,有一处渔村,每逢普陀较艺,总是热闹非凡,索性也不打渔了,沿街卖起吃的,作点小生意。
季晅、江羽陪着机无悠,在渔村里寻了间客栈,点了两三道小菜,填填肚子。
两人才从大凡岛归来,这半年来没碰过象样的菜肴,这饭才一入口,只觉人间美味,忍不住多吃了两碗。
次日晨钟方响,普陀山医术大会揭开序幕。
药王段荞坐在正中,参与比试的二十余名大夫郎中都围坐在炼药台。
不医大夫、医仙机无悠自然也在。
江羽低声问道:“晅哥哥,你说这医术大会要怎么比?”
季晅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旁边一老者插口道:“这普陀医术大会我看第三次了,你们年纪还小,是第一次来罢。首先,抽签两两比试,各自出题,互相考较医理。所本者必定有据,必然引经据典。谁先答不出来,便是落败。落败者便失去第二阶段比试的资格。第二阶段比试,考的是药草辨识程度。每人准备十样药材,有的粉末,有的晒干烘制过。若有二十人到达第二阶段,便有二百种药材,应试者在纸上写出药材名称,再比较得分高低,选出最高的五人。最后五人么,准备一个患者,谁治谁的病人,由抽签决定。从病症、病因起始,说到救治方法,然后着手配药,直至病况好转,有时这阶段得耗上十天半个月才知道谁胜谁负。”
江羽笑道:“这么麻烦,这么有趣。那么脱颖而出者必定博览群书,十分渊博了。”
老者白了一眼道:“能参加医术大会,都是一代医儒。姑娘以为是来玩么?”
季晅扯动江羽衣袖,指着一人道:“羽儿你瞧,那人装束好生怪异。也是来参赛的么?”
那人深目浓眉,坐在机无悠左侧。上身穿着短衫,下摆十分宽大。
整件袍子绣以金丝,日光映照下,甚是夺目。
江羽皱着眉头,难以索解。
突然那怪人手一扬,一道金丝暴吐,袭向机无悠。
江羽大惊,玉笛一拄,藉力翻跃向前。
落在机无悠身前,笛剑刺落,将那物钉在炼药台上。
却是条金色小蛇,身躯尚蠕蠕扭动。
机无悠受到惊吓,吸了一口长气。
看到此物,又微微变色。道:“金波碧眼五步迟。”
江羽剑尖一挑,摆在眼前端详。金蛇引信吐出,游动如灵。
炼药台上诸人见了,纷纷向后退。
江羽问道:“姑姑,金波碧眼五步迟,是什么意思?”
机无悠道:“江姑娘,你快放下,别让它伤了你。这七个字是这条金蛇的名字,意思是给它咬上一口,要走上五步也是不能。”
季晅跃上炼药台,将金蛇从江羽手里夺去。一阵乱刺,蛇身稀烂,分成八九块。责问那怪人道:“如此剧毒,怎可放出来害人?”
怪人一笑,挟着莫大劲力扑来。季晅识得厉害,掌力相接,内力源源攻出。
江羽站在他身后,感到真气隐隐流动,虽不如方采寒、莫临二人凌厉绝伦,但能如此,亦显示大凡岛半年苦练,季晅已臻一流高手境界。
江羽玉笛疾点,袭向怪人臂弯要穴。两人全力比拼,哪有旁人插手的余地。
眼见江羽便要受伤,季晅不及喝止,暗运七绝功法,依着震、弹二力的功诀使出。逼退怪人,并藉他之手弹开江羽玉笛。
江羽受力向后,只觉得所触十分软韧,尚不明其理。
那怪人更是惊异,这人好浑厚的掌力,好奇怪的内功。
季晅拉着江羽,十分关切。道:“羽儿,你受伤了?”
江羽摇头,思前想后,突然明白过来。喜道:“晅哥哥,你的七绝功更上一层楼了。”
季晅一笑,侧眼看向怪人,怪人的掌力深厚,不在己之下,不知是什么来历。
正沈吟间,怪人突施大礼,合十道:“我是天竺的三皇子,罗海大王智须。得见宋国高手,十分欢喜。”
季晅手持佛号,还礼道:“在下是少林季晅,领教了。”
三皇子智须定视江羽良久,恍如失魂落魄,极为无礼。
江羽玉笛伸出,指着智须。朗声道:“我没晅哥哥好说话。我问你,你不好好地在天竺做皇子,千里迢迢来到中土,有什么图谋?可是为了回魂药典?那哲齐、鹏罗两位法王,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智须皇子道:“原来公主已见过哲齐、鹏罗两位师弟,我是国师的大弟子,哲齐、鹏罗的师兄。”
段荞听到『回魂药典』四字,内心一凛,多瞧了智须皇子两眼。
暗想江羽特意提醒,难道是认了自己这个舅舅了么?便道:“季公子、江姑娘,医术大会即将开始,两位若非参赛者,请离开炼药台。”
台下观战的众人亦大声鼓噪,大伙儿乘舟搭船来普陀山凑这热闹,可不是来看你们打架的。江羽关切道:“无悠姑姑。”
踌躇难决,真不想让机无悠孤身在炼药台上。机无悠道:“江姑娘,不要紧的。”
不愿两人坏了普陀大会的规矩,江羽才不甘不愿退了下去。
季晅道:“放心罢。有我在,我会尽全力保护无悠姑娘。”
江羽淡淡笑着,倚在他身边。
侧眼见到智须皇子仍不时偷看,便狠狠地作了个鬼脸。
一会儿,医术大会鸣钟开始,众人抽定次序,两两分作一组,共有十四组二十八人。
参赛者多为饱学之士,辩论医理字字珠玑,有识者听得击节不已,获益匪浅。
若不懂医书药理,则免不了天旋地转头晕脑胀之感。
过了四个时辰,总算分出胜负。天色已近黄昏,便各自歇息,明日再行第二回合的比试。
获选的十四人内,段荞、不医大夫、机无悠和智须皇子都在其中。
是夜,月牙高挂天际,夜色沁凉似水。
季晅、江羽在客栈露台赏月饮茶,欢笑不绝。一个黑衣美女缓缓走来,雪白的脸颊一抹淡色晕红,更是令人醉心。
这美女江羽识得,便是大凡岛曾有数面之缘的凛月护法,席月姬。月姬欠一欠身,道:“季公子,江姑娘,轩辕教主有请。”
季晅的手掌紧了一紧,力持镇定,不愿使人发觉异样。
但那微蹙的剑眉,又岂瞒得过江羽。
江羽道:“晅哥哥,我们一起去。不要紧的。”
季晅点头,心上却宛如被刺进一刀,正在淌血。
六月十八,他与项无痕成婚,江羽会嫁入墨教么?
季晅蒙上一层阴影,不愿再想,要割舍内心所爱,竟是如此痛苦。
轩辕明双手背在身后,孤身站在阁楼。
迟来的脚步声令他内心一紧,分别半年之后,江羽终于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。
依旧娇俏,依旧美貌动人,依旧陪伴着季晅。
季晅抱拳道:“轩辕教主,别来无恙。没想到你也在普陀山?”
轩辕明袖袍拂动,月姬缓缓退下,脸色更加苍白。轩辕明道:“天竺国师图谋回魂药典,智须皇子更是他座下大弟子,武功据说极高。防患未然,我特地前来普陀。也看看天下名医聚会,为我教延揽人才。”
江羽道:“延揽人才,你倒挺用心的。你本也想让晅哥哥入你墨教,可惜不能如愿哪。”
轩辕明微笑道:“我相信总有一日,季晅会为我所用。”
季晅容色一肃,沈声道:“今日你请我来,不是要说这些话的罢。究竟有什么事。”
轩辕明道:“我想让你们见一个人。”
话声刚落,一人从屏风后走出,却是左奕。
江羽道:“左奕哥哥,是你?晅哥哥也想见你呢?他说了那些话,很是后悔。”
左奕十分讶异,苦笑道:“我还以为,大哥永远不想见到我了。”
季晅道:“怎么会呢?二弟,我为自己的失言道歉。你找我有什么事?可是和赵志有关?”
左奕十分苦恼,叹道:“赵志的事,还算小事一桩。”
轩辕明插口道:“此事和战神诀有关。”
季晅道:“战神诀早已毁了,哪里还有战神诀?”
轩辕明苦笑道:“人算不如天算,战神诀尚在世间。”
江羽道:“怎么回事?左奕哥哥,战神诀怎会与你有关?”
左奕叹道:“我也没想到,我崆峒派二十年来的大祸,具由战神诀而起。大哥,你可知晓,我爹爹为什么要杀白君夷白师伯?”
江羽插口道:“难道不是为了图谋掌门大位?”
左奕摇头道:“四十余年前,大凡尼至天山七日,与无为老人钻研绝顶石刻。除了大凡尼和无为老人,还有一人也在天山。便是我师叔祖,一指老人。”
江羽听得大是惊异。
左奕续道:“一指老人在回疆为盗匪所伤,被无为老人救起,在天山养伤。那日,大凡尼一到,随即拿了昆仑石刻,与无为老人谈论钻研。二人不眠不休,直至第四日,无为老人才记起师叔祖尚在隔室,便令师叔祖离开天山。他哪知这四日期间,师叔祖偷听二人谈话,犹如醍醐灌顶,往年所学武功视若敝屣,恳求无为老人收他为徒。无为老人因徒儿不肖,不肯再收徒,反斥令师叔祖立刻离开。师叔祖离开天山,苦心孤诣,将这四日所学,录成一本密笈。千劫指便是其中一套武功。一指老人回到崆峒,苦练密笈上的武功,武功越高,内伤却越是厉害,终于一病不起。”
江羽问道:“这是什么缘故?战神诀如此厉害,祖师爷谆谆教诲,务必毁去,不该是这样的。”
左奕道:“原因在于,师叔祖所练的战神诀,并不完整。他在隔室偷听武功,遇有不明白处,只能照本宣科,无法问得清楚。
更何况,大凡尼和无为老人说的话语,有一大半并非中土语言。后来师叔祖多方查访,才知二人所言乃是梵语。是以这本秘笈虽然厉害,但其中错误百出,初时颇见功效,但越到后来,反而伤己。那时心魔已重,沉迷其间,废寝忘食,哪里还能悔悟。
因此师叔祖走火入魔,痛苦万状,服毒自杀。临死之前,将千劫指诀分了出来。教白师伯烧毁其余秘笈,千万不要修炼。白师伯拿着秘笈,哪里省得厉害,忍不住翻开一页。便再也无法将之毁去。”
江羽问道:“既然如此,一指老人怎么不自己毁了那秘笈?”
左奕道:“据我猜想,师叔祖是舍不得。就算他走火入魔,被迫服毒,仍然放不下,割舍不了。这一来,便害了白师伯。白师伯练个数月,功力大进,内伤更甚。每逢五日,便受一次万蚁攻心之苦。
后来终于受不了,连夜赶上崆峒,求我爹爹杀了他。爹爹不肯,师伯便胁迫利诱。爹爹只得约齐黄河四鬼,杀了白师伯,嫁祸无情剑魔。
最后那秘笈一直保管在爹爹手里,除了赵师伯谁也不知。赵师伯入门很早,师叔祖修练武功时,也常与之讨论。后来白师伯走火入魔,本是先找赵师伯杀他,但要赵师伯答应他,不可修练密笈上的武功。赵师伯知晓那密笈的利害,倘若练成便是天下第一,哪里肯答应,白师伯才找上爹爹。
原来赵师伯和爹爹争的,从来不是掌门之位,不是千劫指诀,而是那本残缺不全的战神诀。此中情由,我本不知。是爹爹杀了赵师伯,见我也不肯原谅,才和盘托出。
我去扳开赵师伯的手,他揣在怀里的,正是那残本战神诀。我爹爹遵守与白师伯的约定,并未修炼其上的武功。”
季晅道:“这件事如此重大,怎不告知赵志?”
左奕道:“因为我知道赵志对赵师伯的崇仰,如果他得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夺取秘笈,他对赵师伯的信心崩溃,会有多么痛苦,我明白,我都经历过。虽然他已经不认我,但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,我们有结义之情,我是他的二哥,应该不顾一切保护他。”